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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捕野豬

李足這天看到一則消息：因為野豬繁殖力極強，又是受保護動物，導致數量有泛濫趨勢，目前已發生數起野豬傷人、毀壞莊稼、破壞環境事件。鑒于以上情況，目前國家已調整政策，允許部份地區獵殺野豬。

李足看到，自個老家正在那些被允許的區域里。

老家幅員遼闊、山深林密，一直以來就是動物的天堂，其中野豬不在少數，鄉親們的莊稼經常遭到野豬禍害，甚至不止一次發生野豬傷人事件。記得家里辛辛苦苦長的幾畝苞谷曾在一夜之間被野豬糟蹋干凈，氣得爸媽捶胸頓足，卻又無可奈何。現在政策放開，爸會不會捕殺野豬？

野豬皮糙肉厚、兇猛無比，一對獠牙賽似鋼刀，是個很難對付的家伙，弄不好殺不了野豬反受它傷害，嗯，爸雖然足智多謀，但我還是要提醒爸一聲。明天正好是周日，干脆回老家一趟，一為提醒，二為團聚 。

第二天李足駕車從城里回到鄉下老家，聽說兒子回來，媽早就燒好了幾樣兒子最愛吃的菜。李足從車里拎下兩瓶好酒，說：“爸，這酒還不錯，給您。”爸不抽煙，愛喝上兩盅。

爸正坐在椅子上看書，爸是個能干人，既能種莊稼打獵，又能看書寫幾筆毛筆字，在山村算得上是個文武雙全的人。不出所料，爸看的書又是《道德經》，記憶里爸最愛看古書，尤為喜愛《道德經》。自個曾問過爸看這樣的古書有什么用，爸聽了沉吟片刻，一臉鄭重地說：“有用，并且用處大了去了，大可治國，小可齊家，再小可修身。作為一個中國人，要傳承并發揚光大中華文明，經典古藉是必須要讀的。就拿《道德經》來說，內容包羅萬象，包括政治、文化、科學、宗教等多方面，讓一代代中國人受用無窮。”

見兒子送酒，爸接過來看看，卻沒有打開，放在一旁，說：“吃飯。”

李足問：“不喝兩杯？”

爸說：“我倒是想喝，可這酒另有用處。”

估計是要拿酒送人。李足又說：“我在新聞上看到咱這里允許打野豬了，我怕您貿然去打，要知道野豬蠻勁可大了，又有獠牙，所以今天特地回來提醒您一下。”

媽聽了滿面笑容地說：“兒子長大了，曉得關心人了。”

爸說：“你說的對。實際上我也一直想著這事，終于想到辦法了，你知道是誰教我法子的嗎？”

李足問：“誰？”

爸說：“老子”。

李足失聲笑起來：“幾千年前的老子會教你怎么對付野豬？”

爸瞪他一眼，一臉篤定地說：“老子當然不會教我對付野豬的具體辦法，但他的哲學思想博大精深，具有指導意義，懂不懂？例如他說，天下莫柔弱于水，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，以其無以易之。柔之勝剛，弱之勝強……等等。由此我懂得一個道理：遇事時硬碰硬往往是不行的，得智取。李足，吃過飯跟我捕野豬去，我讓你看一出好戲。”

李足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，吃過飯后爸說：“帶上那兩瓶好酒，再帶一個鋁盆，騎上三輪車跟我走一趟。”

李足一愣，讓我騎三輪車？讓西裝革履的我騎三輪車？

媽尖叫起來：“老頭子，你讓你兒子騎破三輪車？虧你說得出口！”

爸臉一板：“怎么了？他是城里干部了，騎三輪車丟他人了？”

李足忙說：“這有什么嘛，我騎，騎還不行嗎？”

李足拎起酒和鋁盆往三輪車上放的時候心想：這么好的酒要送給誰呢？

誰知沒有到誰家，爸讓他一直騎到自家苞谷地里。李足知道這兒是野豬頻繁出沒的地方，忍不住有些怕，可爸沒事人似的。

然后李足看到一個小窩棚，離小窩棚十幾米開外又有一個大窩棚，大窩棚用樹棍和麻繩編成，十分堅固牢靠。

爸找來三根長木棍，把長木棍一頭牢牢頂住大窩棚內面頂部，說：“幫我把大窩棚支起來。”

出生在山區的李足一看就懂了，這是捕野豬用的，只要動物走到長木棍下，一拉長木棍，大窩棚就會掉下來罩住動物。

可是這樣的窩棚罩得住野豬嗎？要知道野豬力氣可不是一般的大，它會用獠牙頂壞窩棚的。

爸似乎看穿了李足的想法，說：“最近我們捉了不少野豬，野豬光上當，也學精了，只要一看到長木棍就不肯過來。”

李足說：“哪怎么辦？”

爸一樂：“山人自有妙計。”

爺兒倆當下一起用力，一聲喊，把大窩棚支起來了，在下面放上幾棒苞谷，再在三根長木棍下端分別系上長繩，長繩的另一頭一直拉到小窩棚里。鋁盆離大窩棚幾米開外，爸摘下幾個新鮮的苞谷放入鋁盆，再拿過那兩瓶酒，打開，一陣濃郁的香味直撲過來，爸卻毫不憐惜，“咕咚咕咚”就往鋁盆里倒。

李足驚叫起來：“這酒很貴的。”

爸一臉不屑：“在我眼里一文不值。”

李足有點懵，這當兒爸已把兩瓶酒倒光，新鮮苞谷完全浸在酒里，爸說聲：“躲在小窩棚里等看好戲。”

爺兒倆快速躲進小窩棚里，李足小聲說：“野豬鼻子超靈，會不會嗅到我們人類的氣味？”

爸一臉篤定：“本來是能嗅到的，可現在不會了。”

李足問：“為什么？”

爸說：“因為酒，酒味蓋過人味，它眼睛里、鼻子里只有酒，酒紅豬面、財動人心嘛，懂不懂？”

李足覺得爸的話有些刺耳，還要再問，爸說：“現在該是野豬吃飯的時候了，噓……”

透過小窩棚的縫隙往外一看，兩頭大野豬大搖大擺地從樹林里出來了，李足心臟“怦怦”狂跳起來。

只見兩家伙身軀相當龐大，又尖又長的嘴，加上一身發達的肌肉，使得兩家伙看上去十分強悍。兩野豬左看右看，警覺性挺高，忽然鼻子一撅一撅的，似乎嗅見了什么，然后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，直奔鋁盆而來，是濃郁的酒味吸引住了它們。

要走到鋁盆那必須路過長木棍，但野豬看上去十分有戒心，遠遠繞過長木棍。李足把野豬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里，忍不住佩服爸的預見。

兩只野豬發現了鋁盆里的苞谷，四下看看，確定沒有危險后就埋頭大吃起來。正吃著，一只田鼠突然從草叢里竄出來，這家伙可把野豬嚇得，閃電般彈開，掉頭就跑，李足暗暗叫苦，野豬已是驚弓之鳥，田鼠壞大事了，偷眼看爸，卻一臉鎮靜。

野豬忽然停住了腳，想是發現只是田鼠搗亂，另外，泡了酒的苞谷太具殺傷力了。

兩只野豬當即又返回，一只野豬埋頭繼續大吃，“咔嚓”聲山響，另一只野豬卻不吃，抬頭四顧，像警戒一樣，想不到這看似蠢笨的家伙竟然會分工。

就在這當兒那警戒的野豬瞅見了李足爺兒倆藏身的小窩棚，它那雙小眼睛立即射出狐疑的光來，慢慢走過來，一邊走一邊鼻子使勁嗅，要捕捉窩棚里有沒有人的氣息。

李足知道大事不好，這只野豬一旦發現小窩棚里有人將前功盡棄，偷眼看爸，同樣十分緊張，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。

正過來的野豬忽然停住腳不動了，因為它聽到那只埋頭緊吃的野豬嘰咕了幾聲，那是美食使它滿意的聲音，估計也是呼朋引伴的聲音，同時經過那只野豬的攪拌，酒香更濃郁了。警戒野豬實在按捺不住了。

它朝小窩棚看一眼，掉頭來到鋁盆旁，埋頭大嚼。

鋁盆里并沒有幾只苞谷，很快被吃光了，野豬沒有離開，因為鋁盆里剩下的東西引起它們更大的興趣，估計它們這輩子也沒有嘗過這么好吃的東西。

是李足從城里帶來的好酒。

它們先小口喝，很快大喝起來，那樣子、那聲音，痛快淋漓、酣暢無比，一眨眼功夫鋁盆喝了個底朝天，還不甘心，又把鋁盆弄翻，舔光最后一滴酒。抬起眼，李足看到它們小眼睛都紅了。

可它們還沒有飽，然后一眼瞅見了長木棍下的苞谷。

它們直奔過去，可以看到它們腳步有些飄、有些亂，像在跳舞，顯然酒興發作了，然后埋頭繼續大嚼。先前它們對長木棍下的苞谷視而不見，而酒后警惕性蕩然無存。

爸把這一切看得真真的，說聲“拉”，爺兒倆一起發力，只一拉，“轟”的一聲，半空中的窩棚劈頭蓋臉砸下來，野豬只是本能地哆嗦一下，酒精起作用了，減低了它們的靈敏度。

窩棚把它們準準罩住，直到這時兩家伙才反應過來，嗥叫著往外沖，當然是“怦怦”撞在窩棚上，這下可把它們惹惱了，加之酒后不曉得疼，撞得更兇，一眨眼窩棚被撞破兩處。

李足緊張得透不過氣來，爸一臉鄙視，說：“看你們兇到幾時！”

話音一落，野豬撞擊力道開始減弱，然后變得有氣無力的，又按摩似地撞了兩下后，兩只豬舒舒服服地躺下，眨眼間呼聲如雷。

它們完全醉了。

爸不急不慢地用麻繩捆死它們的蹄子，又捆緊它們長長的嘴，它們一旦醒來叫聲挺大，怪煩人的。

爺兒倆再氣喘吁吁地把它們扔上三輪車，回家。

活捉兩只酒味沖人、呼呼大睡的大野豬，可把村里人樂壞了，個個涌來看熱鬧。等大家看完熱鬧走后爸問李足：“李足，你說，野豬一開始那么小心，到最后為什么會上當？”

李足不假思索：“因為酒唄。”

爸點點頭：“準確地說，因為欲望。古話說，眼里識得破，肚里忍不過。它們一開始那么警覺，看到長木棍下有苞谷都不吃，這叫眼里識得破，可在喝過酒后就不顧一切了，這就叫肚里忍不過。”

李足忽然覺得爸話里有話，爸瞥他一眼，拿起《道德經》，翻開，熟練找到其中一頁，說：“讀！”

李足不明所以，接過書一看，有幾句劃了紅杠杠，他大聲讀起來：“五色令人目盲；五音令人耳聾；五味令人口爽；馳聘畋獵令人心發狂；難得之貨令人行妨……”

“五色令人目盲……難得之貨令人行妨……”，李足咀嚼著、沉吟著，臉有些發燙，爸接過書，又翻，說：“再讀！”

這頁又有兩句劃了紅杠杠，李足又讀：“罪莫大于可欲，禍莫大于不知足，咎莫憯于欲得。故知足之足，恒足矣。”

爸說：“現在知道我為什么給你取名‘李足’了吧？老子說，人生在世一定要忍得住，要把握得住，要知足，不要貪得無厭，不然就會像野豬一樣一路滑下去，到最后再也爬不起來。李足，這酒這么貴，怕不是你自個花錢買的吧？”

媽聽了一臉擔心，李足把頭低下去，雙手使勁絞在一起，忽又抬起頭，說：“爸、媽，野豬的教訓太可怕了，我知道怎么做了，以后我也要讀《道德經》，《道德經》一定會成為我人生路上的明燈！”

發表/獲獎記錄：2024中國故事節曲仁里老子故事會推薦“中國好故事”。

（作者：徐樹建）